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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昊欢】【科幻向】Enneadecaeteris 1
-人类！岳昊/人工智能！秦欢。科幻向AU。
1.废都的旅者
清晨，秦欢无征兆地从浅眠中惊醒。他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，望着皲裂的碎痕一路延伸到低处剥落的墙纸，而墙面脱落的碎屑竟已落到了床头。
掀开厚重的遮光窗帘向外瞧，阳光透过建筑物的罅隙，穿越笼罩城市的浓雾，映出一道一道光路。
秦欢望了一眼桌上的沙漏，银白色的细沙无声地落在玻璃器皿内，刻度显示着凌晨三点——在太阳永不落山的星域，清晨与夜晚的概念，只不过是翻转沙漏而已。
更衣洗漱后，秦欢悄悄打开隔壁房间的门，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。简易的行军床上躺着沉睡的小姑娘，虽然在睡梦中，犹自不安地皱着眉。她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殷红，秦欢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额头，触手的热度令他心中惊惶。
妹妹秦双已烧了两天三夜，应急药包内的冲剂却见了底。秦欢暗忖，他今天恐怕是必须要出门领取物资了。
他简单收拾好随身物品，穿过建筑物内宽阔的厅堂，推开了厚重的木门。
室外清冽的寒风总算令秦欢清醒了一些，他匆匆穿行在断壁残垣间的阴影中，朝着目的地疾步走去。城中万籁无声，虽然有太阳明晃晃地照着，但从时间上来讲，此时仍是人类居民拉上遮光布休眠的时间。
秦欢心中暗想，这几天看护病人、昼伏夜出，倒乱了自己的生活规律。
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存了忧虑，他连续奔波这几天，却并未明显感受到生理上的疲倦与滞涩。能够少睡觉却不犯困——对自身这一反常状况，秦欢虽不明缘由，仍然心存感激。
浓雾中，街角忽然有黑影一闪而过。
秦欢忙停下脚步，侧身躲进一处窄巷，警惕地望着那影子的来源。果然，形貌异常的人形怪物从街道上呼啸跑过，身影瞬时隐没在远方的浓雾中，不见踪影。秦欢又多等了一会儿，确保怪物没有掉头返回，方才从隐匿的建筑缝隙内走出。
他在这个星球住了三年有余，而与异形生物斗智斗勇的经历，也持续了将近半年了。
在最开始的两年半，他与秦双的生活还算平静。这儿虽然面积不大，资源也不多，但居民热情和善，也有客商由其他星球带来材料技术，发展倒是十分迅捷稳定。秦欢甚至还找到了份工作，自食其力地供给妹妹的吃穿用度。那两年，算是兄妹二人在放逐星域中流浪的十几年中，罕有的惬意时光。
秦欢本盼着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，哪知半年前，城内大部分居民一夜之间，竟尽数变异成了怪物。他与秦双虽均未受到感染，但城市早已不复从前的繁荣，他二人只有靠着星际正派联盟提供的救济物资勉强度日。
而就在两天前，秦双竟开始发起了低烧，而昨夜更是转成了高烧不退，秦欢只怕她是也受到了变异的感染，但心中不敢多想，只有拼命寻找药物，祈盼妹妹能够捱过病症。
二人的住处离救济所本不算远。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，目的地便已近在眼前，秦欢定了定神，推门走了进去。
“欢迎来到F288星救济所。”
屋内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，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站在台前，扶了扶眼镜。
秦欢惊异地一扬眉。
在此之前，负责物资交换的是一台声控电脑，声音也是低沉的男性电子合成音，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，竟换成了一个小姑娘。但仔细观察后，秦欢发现这人动作明显迟缓，音调也透着不太对劲的生涩。他心想，这恐怕是正派联盟用另一位高智能机器人，代替了从前工作的电脑先生。
秦欢走到柜台旁，递上了自己和秦双二人的身份证件。
机器人姑娘接过证件后，只是“看”了几眼，便将证件还给了秦欢，转身走到内部的柜台旁摸索一番，拿来了一个小包裹。
“秦欢先生，这是根据您的身份等级配给的救济物资，请收好。”
她眼中果然藏着扫描的仪器。秦欢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，接过了物资，先确认了药包的内容，又数数罐头的数量，却皱起眉。
“这只是一人份的食物，而我带了两件身份证明。”
“抱歉，秦先生。本中心自今日开始不接受代替领取物资的服务。”机器人姑娘立即回复道。
“可她是我的妹妹，你可以查亲缘关系——”
见秦欢执意坚持，机器人只得重新接过了身份证明。她沉默了几秒钟，忽然抬起了头。
——秦欢保证自己没有看错，机器人姑娘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。
“这条令由星际时六点启用，而现在才四点半，条令约束无效。”机器人转身取来了另一份罐头与饮水，“这是您妹妹的物资，请收好。”
这机器人竟然也懂得变通？
秦欢心中纳罕，也不知哪家公司派这种高端机器人，来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发救济物资——大都会科研人员们的思维，他反正是猜不透。
室外的浓雾散去了一些，秦欢便索性在屋内找了个位置坐定，打算等雾散后再启程回家。救济所由一家咖啡厅改装，内设有不少座位，却从来没有什么人在此停留。城中幸存的居民生怕罹患怪疾，领取物资时总是行色匆匆。秦欢虽不爱与人交谈，但时间久了，偶尔也会怀念从前与邻里居民的交谈寒暄。
“秦先生，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名字叫什么？”
恰说到了与人交流，现成的人选倒是出现在眼前。机器人姑娘竟然从柜台内走出，认真地盯着秦欢，“还是说，你没有兴趣与机器人交朋友？”
这机器人姑娘一番埋怨，倒像极了一个怕寂寞的人类女孩，秦欢暗想，他左右闲来无事，便顺势问道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“我姓刘，刘镁铝。”机器人女孩开心地回答。
秦欢默默点了点头，一时间不知要如何继续与机器人交谈。
“秦先生，这一个十九年马上就要到了啊！”幸好刘镁铝的数据库里应该放了不少寒暄的话题，谈话才得以继续下去。
秦欢当然明白对方说的“十九年”指的是什么。
在这个星域，每十九年会有一次日落。据说日落时，其余的星球会变为漆黑天空上闪烁的光点，这样的场景被无数文学作品描写至淋漓尽致，秦欢曾翻阅过一些，也曾幻想过那究竟是怎样的场景，而下一个黑夜的来临日期已然近在眼前。
“……我的出厂日期恰好错过了上一个十九年，这是第一次看到日落日出，真是十分激动！”刘镁铝仍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。
“——秦先生应该看过日落的吧？”
面对这个问题，秦欢却愣住了。
由时间上算，他儿时本应见过一次黑夜的降临，但不论秦欢如何回忆，十九年前那一夜的场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。秦欢其实记性不差，但唯独儿时记忆，却仿佛被谁精准地截取删除一般，他所记得的，仅仅只有他和秦双在流放之域颠沛流离的十几年而已。
“看过，但记不得了。”
他终究只有这样回复刘镁铝。
“那真是太可惜，希望你这回看过日落之后，能一辈子都不忘记这个场景。”对方这样安慰他。
窗外的雾几乎已经散尽，透过落地的玻璃窗，能看到远处有人缓步走来。刘镁铝便撇下秦欢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服务机器人该做的，早早候在了门口。
陌生人推门而入，携了一身雾霭风尘。
“欢迎来到F288星救济所。”
“一杯红茶，牛奶和糖都加上。唔，有没有鸡肉的帕尼尼？”
这人好像真的把救济所当作了咖啡厅。
刘镁铝接过他的身份证件，在确认等级后，却二话不说就返回后厨的方向，真的是去为这位陌生旅者准备鸡肉和三明治去了。
秦欢表面平静，内心早已惊诧万分——这人的身份等级该要多高，才能在这资源匮乏的小城，点一份肉罐头之外的早餐？
“我可以坐在这里么？”
秦欢点点头。陌生人便在秦欢面前坐了下来，随意拍打雪白西装外套沾染的灰尘。
刘镁铝端来了餐盘。帕尼尼里夹着鸡肉与芝士，红茶冒着热气，一旁放着牛奶和方糖。陌生人满意地点点头，“手艺不错！”
秦欢望了一眼自己这边桌上放着的速食罐头和瓶装饮用水，有些窘迫。
——像他这样的小角色，想来也惹不起这样的大佬，不如还是趁早离开为妙。
“请问，你是这里的常住居民么？”
秦欢心里正打着离开的小算盘，却被陌生人叫住了。他只得停下动作，如实答道：“是的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陌生旅者听完他的回答，喜上眉梢，“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，这儿图书馆是在哪里？”他放下了手中吃到一半的三明治，期盼地望着秦欢。
秦欢抿抿嘴。这图书馆的位置，他与秦双恐怕是这个城市里最为清楚的人了。
“嗯。我也没什么要紧事，一会儿可以直接带你去。”
陌生人又惊又喜，大笑着道了感激的言辞，这才想起自己忘记自报家门。“我叫岳昊。请问先生贵姓？”
“姓秦，秦欢。”
“好的，秦先生，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岳昊的视线在秦欢手边的罐头上停了几秒，忽然举起手，扬声招呼刘镁铝，“姑娘，麻烦你再做两份帕尼尼，给这位先生带走。”
秦欢抿抿嘴，制止的言辞停在了一半。岳昊该是根据罐头的数量，猜出了他家中还有其余的成员，便为他要了这两份早餐。这般不露痕迹的体贴秦欢看在眼里，心陡然便软了下来。
辗转了这么多行星，秦欢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都会的人。其中一部分是由于公事，不得不来到秦欢居住的小城镇，心里本就存了不悦，对待下层人民更不会有多么好心。而另一部分自诩身份尊贵，在城里肆意妄为。秦欢甚至都曾遇到过有人轻薄调戏秦双——那人后来被秦欢打断右手，而秦欢也由于聚众斗殴被罚了巨额款项。便是因为这些人的缘故，他在初时面对这位陌生旅者时，态度难免冷淡。
温热的三明治摆在桌上，秦欢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精心制作的人类食物了。岳昊坐在他的对面，笑眯眯地望着他，小口啜饮着杯中的奶茶。
“……多谢。”
“不用不用，”岳昊大笑着连连摆手，“我有求于秦先生，当然要付一些贿赂。”
秦欢垂眸，咬了一口三明治。
“要不是异形怪物肆虐，住在这样安宁的小地方，也是挺好的。”岳昊拿勺子搅着杯中的红茶，方糖块撞击杯壁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时间已过了六点，前来领取资源的居民逐渐变多了，刘镁铝也回到自己的柜台忙前忙后。但一如秦欢预料的，并没有人有岳昊这样的好兴致，愿意坐在救助站内闲聊，人人行色仓皇，倒像是生怕旁人夺走了自己的资源。
“我是大都会来的，那儿的正派年年跟邪教明争暗斗，简直闹得不可开交。大概是太阳终年不见落山，人也都变得急躁了，哪怕在同一辖区内，打家劫舍的事件都不在少数。”岳昊说到这儿，苦笑一声，“逃来你们这儿，倒是躲了个清闲。”
秦欢心知自己不能贸然询问对方的来意，想来想去，还是挑了个无关的话题问道：“我与妹妹二人久居此地，对于大都会也只是有所耳闻，不知道那里的形势如今究竟怎样？”
岳昊听他这么问，顿时来了兴致，扳着手指数道：“正派是三家企业的联盟，分别是苍穹、宣武、清源，他们的对立方是元教科技。”
秦欢点点头，这个形势他还是基本了解的。“听说这两方面的分歧，其实来自于对人工智能发展的意见不统一？”
“是的，秦先生对于大都会的了解很全面啊。”听罢此言，岳昊显得有些惊讶，但依然尽职地为秦欢解释：“元教科技涉嫌利用人类进行实验，开发新一代人工智能，正派三家企业则都认为这个研究方向有悖伦常，双方在各自殖民星系也有些小摩擦，逐渐形成了如今事成水火的格局。”
既然说到了人工智能，秦欢的视线不自觉便飘向了刘镁铝的方向。
“那位分发物资的刘小姐，又算是哪一个方向的人工智能？”
岳昊沉吟片刻，笃定地答道：“虽然身体利用了生物材料，但是从言行举止来看，她依旧是典型的服务型人工智能，不存在和人类相通的联系。怎么，秦先生还有其他看法？”
秦欢皱起眉，迟疑地摇了摇头。刘镁铝为秦双提供的罐头与饮水还放在秦欢身旁，秦欢觉得，之前发生的奇异情况，自己还是不要声张为妙。
“若能造出具备思考功能的人工智能，我倒觉得是一件挺恐怖的事儿。”
岳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，“我们家……嗯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。AI的学习速度惊人，如若真正出现在世界上，想必——”话说到一半，他却刻意回头看了一眼刘镁铝，这才转身望向秦欢，撇撇嘴，“身处别人家的地盘，这种话还是少说几句的好。”
见他反应坦率，秦欢忍不住笑了。
二人吃完早饭，告别了刘镁铝，踏上了前往图书馆的路。
“岳先生，实不相瞒，旧城区内的建筑几乎只剩废墟，我如今与妹妹借住在图书馆的二层，这才对其位置有所了解。”
岳昊理解地点了点头，“由记载中看来，那图书馆建筑精良，在危急时期用于避难，原本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。”
“不知岳先生想找哪一方面的书籍？”
秦欢说罢，暗想，自己这几年在家中闲来无事，几乎将图书馆内的藏书看遍了大半，虽说内容已遗忘了多半，但或许多少能给这位岳先生想些提示。
“啊，我只是想查一件二十年前发生的旧闻，倒也没有特定的方向。”
秦欢见他语焉不详，只道他不愿将实情说与陌生人听，便不再追问。
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，却没有遇到异种生物，秦欢起先暗自纳罕，但想了想又觉得缘由应该再明显不过——驱散非人类生物的装置，秦欢也曾在书中见到过描述，想来岳昊身份不明，这样稀奇的装备，他若带了一个两个那也不算稀罕。
路上不断有行人与二人擦肩而过，倒是有个相熟的旧日邻居，在走到秦欢面前时顿住了脚步，欲言又止地想要说些什么，却被身边的同伴硬是拽走了。
秦欢心中暗道不妙。这些人与他平时没什么话聊，现在态度忽变，该不是家中遭遇了什么值得邻人为之驻足的事件？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，心早已飞到了图书馆的阁楼。
远处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响。
秦欢矍然一惊，爆炸的来源似乎正是图书馆的方向。他再也不顾及奔跑的步伐会引来怪物，一心只想快些回家查看秦双的状况。岳昊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，大概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了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即将发生，也并未开口询问。
二人匆忙来到图书馆门口，昔日宏伟的建筑，而今淹没在熊熊烈火中，只剩了断壁残垣。
“双儿，双儿——！”
秦欢顾不上考虑身边的岳昊，大声喊着妹妹的名字。
“哥，我在这儿呢。”
废墟中探出了一个小脑袋，灰头土脸的秦双与另一个灰头土脸的小青年站在一起，使劲冲秦欢挥着手。
“今天早晨，有个好可怜的流浪汉敲门问我有没有食物，我看他可怜，就拿了食物打算出去给他，谁知道我刚走出房门，图书馆就整个炸掉了！”
秦双手舞足蹈地描述了一番。秦欢暗自观察，发现对方的烧似乎退了不少，便放下心来。
一旁名叫李西涯的小青年表情很是忧虑：“……我不是流浪汉。我只是一个来自康家沟的外地人。”
“那你有没有看到，是谁闯进图书馆放置炸药？”秦欢问。
秦双皱起眉想了又想，随手折了根树枝，在地上画了个图形，“我没看到那人的正脸，只记得他衣服上画了一个好大的标志，喏，就长这样。”
“是清源。”
岳昊在秦双还未画完的时候，就恨恨地念出一个名字。
秦欢迟疑地望了岳昊一眼，“清源集团？我们从未去过大都会，清源为何要刻意针对我们？”
岳昊咬牙切齿地摇摇头。“不，清源定是想要截断我的调查，这才一举清除了藏书。让秦先生身陷险境，实在抱歉。”
“清源，那是什么？”
秦双与李西涯脸上的疑惑表情如出一辙。
TBC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