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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昊欢】【二周目】须臾 34-36
-大篇幅剧情，含各种各样的私设。
34.
秦欢倒是闻言转过了身，墨黑的眸子定在岳昊的方向，竟似浮现了困惑无措的模样——这般神情，却远比平素那冷冰冰的元教少主亲切得多，可爱得多。他的右手仍怔怔地攥着剑柄，似是在怀疑自己究竟为何要毁匣取字。
秦少主向来都是通透之人，这点岳昊再清楚不过。侠考时，参会嘉宾暗地里玩弄的小把戏，稍加指引对方便一点就透；身在梦中，他更是一语道破岳昊身份，不可谓不心思缜密。但此时，回身与岳昊对视的人，却罕见地露出了迷惘的神色。
——这人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？
这个疑问在岳昊心中一闪而过。然而，面前那人耳朵通红，却兀自装出一副镇定的表情，该明白的想必也心照不宣。
雕花窗格上薄如蝉翼的一层纸，该是一点就破的。想来，秦欢此时的迟疑，只怕是不知毁了这层纸面，二人又该如何相处。
想明此节，岳昊面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……秦欢。”
姻缘测试器那句未说完的话。岳昊望了一眼满桌的木屑，决定还是由自己代劳。
“我喜欢你。”
语毕，二人一时无话。秦欢的神情总还算是平静，却始终默不作声，过了半晌，冒出了一个“哦”。
岳昊忍不住有些好笑，“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？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现实与幻梦中叱咤武林的元教秦教主，端着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，看向岳昊的目光甚至有些怯。见他这样坦率的表现，岳昊心中的坚冰长河早已化作了一汪春水，随风漾开层层涟漪。
“话也都说透彻了，我却仍有先前那一问。”见秦欢蹙眉沉思，岳昊有心想要逗他，便作了思虑状，“称谓一事，该是要改一改的，直接唤名讳似乎有些生分，但如果继续从前的称呼……”他想说，这从前的称呼，就是韩师弟与岳师兄，但话说到了一半，却仍梗在喉间。
——自己终究不如意料之中的洒脱。
岳昊暗叹一声，只怕是又要惹得秦欢多想了。
“之前是我对不住你。”对方果然换下了先前的可人的羞赧表情。
“都是前尘往事了。”岳昊苦笑一声，“怪我在这时提及此事，岂不大煞风景。”
“岳昊。”
秦欢清澈的双眸直直望着面前人。“我其实欢喜的很。”
声音不大，却一字一句击在岳昊心上。
岳昊一时情切，鬼迷心窍地凑近去拉对方的手，而秦欢虽一脸不明就里，但也没有躲。既令有心之人得了逞，一番拉扯后，终还是温香软玉抱了满怀。幻梦中的感触竟如此真实，隔着层叠衣物，岳昊也能感觉到怀中人愈来愈快的心跳。
岳昊想，他本该学学那不入流的话本，伺机凑到对方耳畔，念一段什么旖旎艳词，再换对方一句羞恼的骂。但适才的无心之言终究留了痕迹。
他这才迟迟想起，二人此刻并未坦诚相待，这儿尚存有天大的秘密，而秦欢却仍被蒙在鼓里。现实远不比梦中，秦欢如若醒来，首当其冲需得面对两件大事：内忧为元教内部纠纷，外患为清源蓄谋已久的进攻，而岳昊除了在梦中旁敲侧击地探寻对方的心愿，非但没有帮忙，甚至还卑劣地借幻梦兑现自己的渴望。
怀中人的鼻息落在脖颈，惹得岳昊一阵心痒。
——罢了，今朝的美酒，且留他今朝来醉便了。
35.
秦欢醒来时，床榻上已空了半边。
由端着早饭的小厮禀报，岳掌门在一个多时辰前便启程回苍穹了，说是公务繁忙，改日再来元教拜访。秦欢心不在焉地搅和着食盘内的清粥，昨夜与那人趁兴对酌，喝得有些过，醒来时头便一直隐隐作痛。
他不太想承认心中陡然落空的失落。
“伙房做早饭的时候，岳掌门来绕了一圈，还问了教主平日里的喜好和忌口，属下均照实答了。”小厮说罢，偷眼瞧向秦欢，意为询问处理是否得当。
秦欢点了点头，心里的失望总算是散了些。“不妨事，凡事你们一概不必瞒他。”
宿醉后惯常都没什么胃口，四色小菜秦欢都只沾了几筷子，便命小厮撤下了餐盘，哪知小厮去而复返，手里捧着一碗热茶。
“岳掌门临走前吩咐的醒酒茶。”
嘁，罪魁祸首装什么无辜，若真有诚意，为何不亲自来送茶？秦欢腹诽一句，却仍依言接过热茶，尝了一口。茶里的蜜糖加得太多，甜味直沁到了心底。
一日一夜间，世间足以令秦欢完全信任依赖的人选，又添了一位，实在是可喜可贺。于正殿外长长的阶梯一级级缓步而上，秦欢仰头望着远处机械装置和未完成的防御措施，一时竟觉自己心中所有求不得的渴望，几乎尽数都得到满足。
既然心愿已了，秦欢以为自己身居此位，本该多加考虑元教未来建设云云，但昨日与岳昊彻夜长谈的一席话，其中有些片段内容，却令他隐约觉得有些奇异。这奇异感觉，与二人互诉之衷情无关，与正邪派别也无关。秦欢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喝了太多的酒，才会生出如此荒谬的怀疑。
——岳昊太看重前世发生的旧事。也不知有心无意，却仿佛这一切完美的重新来过，对于此人不过是茶余笑谈。
仅仅是止于猜想，秦欢竟已不寒而栗，无法再推测下去了。
“哥！”
门外有人急匆匆地跑来，是多日不见的秦双。她踏进屋门，殷切地望着秦欢，招呼了一句。秦欢尚且还未从多疑的推敲中回过神来，打量着面前的秦双，竟觉得这小姑娘急切的有些奇怪。
他暗骂，怎的这般多疑，竟怀疑到自己妹妹头上，口中问道：“双儿，回来有什么事么？”
“没……我只是，只是想来看看你……”
秦双欲言又止，神色间流露的兄妹至情做不得假。秦欢被望得心软，便轻言细语地安慰：“我能有什么事？以武功换来了教主位置，姑且算是得失相当。”
“武功？”
秦双听他这么说，却大惊失色，伸手便要攥住秦欢的手腕探查侠骨内能。
“——之前苍穹一事后，我就已武功尽失，莫不要说你忘了？”
秦双表情迷惘，虽最终迟疑地点了点头，但秦欢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。
他原本打算细细询问，未想属下却匆匆来报，说医堂黄前辈有要紧事相告，而黄顺竟就跟随在了这名教众身后来到大殿，坦然站在兄妹二人面前，根本未曾留给秦欢转圜的余地。
“教主，且借一步说话。”
秦欢点点头，跟随黄顺向远处走了几步，便停了下来，刻意不想让秦双离开自己的视线。
“请问教主，是否觉得小姐有些不太对？”
秦欢蹙眉，想到秦双适才奇怪的表现，便犹豫地点了点头。黄顺立马摆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，“属下不知轻重，但实情却不得不告知教主。小姐怕是患了西域传来的臆想症，此症或许会导致记忆消退，不知教主是否容许属下为小姐简单检查一番？”
由于二人频频看向秦双的方向，她该是也料到了谈话主题与自己相关，先是拼命摇头，最后干脆直接跑到秦欢的面前。“哥，别听他胡说，什么都不要听。”
黄顺冲秦欢一摊双手，意为癔症难治，都已出现幻觉了。但秦欢怎么琢磨，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家的妹妹，反倒去相信一个和他养父素来不合的糟老头。
“烦请黄前辈先请避一避，我有话与双儿说。”
黄顺仍试图纠缠游说，而这只令秦欢感觉越发可疑。他便仓促与前辈告了罪，拉着秦双匆忙离开了大殿。
“哥，你真是干得漂亮，刚刚这黄顺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啦？”
秦双笑眯眯地拉着秦欢的手，一副胜利后的意得志满表情，秦欢不由哑然失笑。“他说你染了癔症，记不清事情。”
“……这怎么可能！”
秦双这回却犹豫了片刻，反驳也显得颇有些没底气。
秦欢越发疑心，索性停下了脚步，盯着秦双正色道：“双儿，同我说实话，你究竟瞒了我什么？”
“我，我……”小姑娘听他问得直白，着急地直跺脚，“他们不让我说。”
“谁？”
沉默半晌，秦双大概作好了破罐子破摔的觉悟，眼一闭，就期期艾艾地开了口：“哥，那我告诉你了，你可别难过……”
秦欢点点头。“你说，我不怪你。”
“其实这重来的一切……都是你的梦。”
秦双语毕，一副引颈就戮的英勇表情，圆睁着双眸，只等着秦欢的回应。
36.
“你全告诉他了？！”
岳昊一口茶还未咽下，便尽数呛在喉间，只得狼狈地捂嘴咳了一阵。秦双倒颇为无辜地站在一旁：“叫你别喝水的，你也不听。”
“……那他是什么反应？”岳昊抹抹嘴，决定挑正事询问。
“他问了我好多现实中的情况，还问怎么能从梦中离开，我全都告诉他了。”秦双皱着眉思索片刻，补充道：“他当时说了句‘我的愿望都已实现了’，害得我还以为他转眼就会醒了呢。谁知一出来，得了，睡得好好的，姿势都没换一个。”
听这小姑娘气鼓鼓的抱怨，岳昊啼笑生非，只得摇了摇头。“你去他梦里，竟也未事先告知我们一声，下回万万不可如此冒险了。”
“你教训起人来怎么跟我哥似的。”
秦双不忿地哼了一声，忽而换了表情，促狭一笑：“岳掌门，你是不是同我哥……嗯……”语气暧昧，省略处的内容心照不宣。
面对别有用心的盘问，岳昊当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。“秦姑娘放心，待此间事了，在下备聘礼明媒正娶，定不会辜负你家哥哥。”
秦双大概也被他耿直的回复惊呆了，沉默半晌后嘟囔道：“……岳掌门，我哥是男人，当作姑娘家明媒正娶是否不太妥当。”
“他明媒正娶在下也是可以的。”岳昊眨眨眼，随口替换了主语。
秦双表情看起来似乎更忧愁了。
“对了，岳掌门，还有一事忘记告知你。”
临走前，秦双忽然想起了什么，蓦然停在门口，“你算是半个自己人，这事讲给你听也算合适。”
“怎么？”
“我在梦中碰到了一个元教高层管理，竟似是得知我没有完整的梦境记忆，口口声声称我为癔症患者，要替我治疗。还好我哥英明，没听他胡言乱语，我这才有机会能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他。”
岳昊谨慎地听着，心中忽地浮现出一个猜测：“此人既成心阻挡你，莫不是同样来自现实？”
秦双连连点头：“我也是这么怀疑，临走前让哥哥对他多加小心。现实也派人查了那人的动向，此人一连数日都在同一处做研究，嫌疑不小。”
“排查嫌疑人是次要。当务之急还是先叫醒秦欢，再谈其他。”
岳昊蹙眉，方才想起清源的密谋，他一直未曾找到时间提醒秦双。“前些日我手下探子报告，清源近日怕是要有大动作，目标是你们元教。”
秦双倒抽一口冷气，丝毫没有历来元教教主对待中原诸门派的冷静态度。“岳掌门有所不知，元教内部现今都乱得一塌糊涂，更别说去应付清源那群穷折腾的人了。”
岳昊叹了口气，点了点头。“我先替你们在中周旋一番罢。真到了最糟糕的境地，你只有去梦中寻你哥问计策了。”
“——岳掌门大恩，元教上下不知如何报偿。”
秦双起身长揖，岳昊慌忙相扶，见她神色忧虑，便笑着打趣：“秦姑娘何必多礼，情报当是聘礼，总也是值得的。”
听得这一句俏皮话，秦双的脸上总算见了笑容。
秦欢的幻梦一事，终还是得落到马帮帮主的身上。
还好帮主前些日透露，世上还有另一位因药草而痊愈的病人，总还不至于丝毫头绪也无。岳昊趁着这些日处理完了公务，便约了帮主，次日一早策马赶往那张姓癔症少年家中，想要亲口问一问这少年人在梦中有何经历，又是如何脱身。
哪知二人来到了村内，寻到了张姓姐弟的祖宅，却发现宅子门口冷清寥落，墙角依稀还留着几朵未被风卷走的白色纸花。
帮主性急，抓了一位邻人迎面就问：“乡亲，你知道这家的小张去哪儿了么？”
“小张啊，他前些天被发现在宅子里，已死得透彻了。”
那乡亲皱着眉毛，叹了口气，补了一句：“早去了也好，想来幻梦的世界该是比这尘世间要美妙得多。”
“此话怎讲？”岳昊听出了此人话语中的弦外之音。
那村人也未推辞，索性领二人来到了自己家中，三人在门厅坐定，方才开始讲起这张姓少年的故事。
“小张那孩子从小脑子就不好，姐姐早先时候意外过世后，他便彻底犯起了疯病，我们老街坊也是看着他长大的，每餐匀他些残羹冷炙，好歹没有饿死街头。”
“也不知是多久之前，小张该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，一夜之间，忽然就恢复了神志。那段时间，他除了嗜睡，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孩子了。我们都道是老天爷开眼，终于愿意眷顾老张家，哪知……唉，还是到了如此地步……小张同我还算是聊得来，最后一次来找我时，同我说了很多他的幻想。我道二位爷也同样关心他，便说与二位听也无妨。”
“他说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，梦里他姐姐好好地活在世上，还嫁了一位达官贵人，一家人都住进了城里，他那大官姐夫还说要给他也找个贤惠的媳妇。我当时就说，这哪有梦境会如此真实，他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，然后说……”
乡亲说到这，顿了一顿，咽了口水，方才续道：“他说，就算是假的又如何，他的姐姐在那处，他便甘愿去往那处。”
“没错，我当时的表情也和二位爷一样震惊，而小张他却接着说，他翻修祖宅了却世上最后一丝念想之后，便要永远入梦中陪伴姐姐。我怎么劝都劝不住，只好最后陪他喝了几杯酒，算是为他践了行。”
三人缓步来到了张家祖宅门前，乡亲指了指墙角纸折的白花，苦笑一声，“之后的事，想必二位爷也猜到了，小张水米不进躺了几天，便死透了。”
有清风卷走了墙角落下的最后几朵纸花，祖宅内有一棵花树朝着墙外歪斜着，被风吹落的花瓣席卷而过，树下依稀是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，似是姐弟二人，弟弟垫着脚凑到姐姐耳边，也不知是在说什么。待得花瓣散尽，二人已不见踪影，好似从未到过这世上一般。
马帮帮主与岳昊一道坐在小镇唯一的酒馆内，点了一大桌菜，却没有一人动筷子。
“草药是能在梦中实现愿望，实现愿望后病人也会醒来，这是不会有错的！”帮主忽然激动地挥舞手中的筷子，大声说道。
岳昊缄口不语。
帮主见得不到回复，只得悻悻收回筷子，夹了一大块牛肉放进嘴里。
“帮主说的不会有错，我基本已经猜到缘由了。”
沉默许久，岳昊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，却迟迟没有沾唇。“梦境实现愿望，愿望实现即能醒来，但帮主是否想过，病人一经清醒，所有的愿望便都将毁之一旦，那愿望便不能算作是实现。愿望与梦境缠在一道，必将身处梦中，这才得以维持心愿的实现。”
“小张的愿望是让自己与姐姐一生平安顺遂，但张姑娘在现实已亡故，如此这般，不说草药将他困于梦境，只怕小张自己也会选择沉浸于完美的想象，宁愿当那扑火的飞蛾罢。”
“实现愿望的梦和愿望达成后的梦醒，原本就是一对悖论。病人实现愿望后，只怕是会永远都醒不来。”
岳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，叹了口气。
“帮主，在下心知此事并非由你主使，只盼你能提供给苍穹与元教一个人名，在下必将感激不尽。”
“什么人名？”
“指使你将草药赠我的人。”
帮主认真地思索片刻后，茅塞顿开般重重一拍桌面，顿悟道：“我当时和你做生意，正愁没礼物送你，却有幸遇到了清源派使节，那使节好心给我支了一招，说你正巧需要这样的草药治病，我便拿来了。”
“……清源派，好一个清源派。”
岳昊神情激荡，右手紧紧捏成拳，指节处都泛出青白色。“帮主告罪，这些要紧讯息我还需速速告知元教诸位，这便先走一步了。”
但他还未踏出酒馆的门，却被堵了回来。
“岳掌门聪颖。既然你已经猜出了这么多，我们又怎会安心放你再回元教那虎穴狼窝？”陆伯翰笑眯眯地站在酒馆门口，身后站着数名清源弟子，各个双手持剑严阵以待。
岳昊皱起眉，暗想，自己就算杀出一条血路，也得将消息告知秦双，不然那人怕是未能永生被困于梦中，却要被陆伯翰先一步当作邪教首恶斩于剑下了。
哪知他提掌运功，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尽数被封在了丹田之中。
“清源派不打无备之战。”
陆伯翰的视线落到桌上的那只精巧的酒壶，壶里的竹叶青是十足十的好酒，这小镇上断然买不到的好酒。
TBC
